最近几年,「BAT」都在大谈朝向基础设施的转型,希望成为「水电煤」式的支持平台,这种充满务实主义的表态,亦有某种倨傲的成分在内。
对于经济规律洞若观火的投资行业,倒是能够理解其中的因果:一个多世纪以前,成就美国迎来「镀金时代」的,是西屋电气、美孚石油和卡内基钢铁这些提供以及周转资源的商业巨擘,有了它们的解决方案,才有消费时代的福特汽车、可口可乐和波音集团。
迄今为止,在财富500强的榜单上,能源企业依然占据着Top 10里的6个席位,这种坐收渔利的生意,已经摆脱了「唯增长论」的烦恼,而和它们瓜分榜单的沃尔玛、大众、丰田和苹果,则依然需要费心于开拓市场的增量。
就像中国三大电信运营商搭建起来的流量管道为「BAT」的腾飞立下了大功,虽然前者看上去也在为OTT化寻求出路,但在趋势面前,这种努力多半会是徒劳,不过即便如此,仅是中国移动一家企业的净利润,就已远超「BAT」三家企业的净利润之和。
「BAT」的后退,同样符合它们的根本利益,前端的业务边界能够借助投资布局实现扩大,唯有后端的基本盘——也就是社交关系、搜索服务、消费平台、人工智能这些基于数据的技术能力——保持稳定长青,这就将商业社会最为惧怕的风险因素降到了最低。
尽管经济学家始终忧虑新型托拉斯的诞生,然则「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未尝不是均衡博弈的产物,在Windows、iOS和Android的沃土之上,比特创新的纷呈世相徐徐展开从未停歇,最终反哺到了整个社会。
所以当去年有人提出「BAT」之后是[TMD」(头条、美团、滴滴)的概念时,这里面非但没有丝毫僭越的味道,反而填满了对前一代的敬畏和继承以及对新一代的期许。
今日头条、美团点评和滴滴出行是中国移动互联网发展至今取得所谓「上半场」的领先优势的三只旗帜,也分别都曾和「BAT」短兵相接而不落下风,除了今日头条拒绝买方出价之外,美团点评和滴滴出行都在赢得尊重的同时,接受了「BAT」的粮草馈赠。
一级市场里的百亿美元俱乐部并不多见,尤其是在移动互联网的服务应用领域,「TMD」构成了人口红利殆尽之时的创业上限,至少是在未来五年之内,它们的地板将成为后发者的天花板。
张一鸣和程维都是1983年生,王兴则是生于稍早的1979年,在吴晓波的概括里,这也正是中国企业家群体萌芽初现的年代,包括俞敏洪、严介和、李东生这些当时勤勉好学的青年,都是借着高考的恢复而走进高等学府,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岁月里验证了知识的价值。
而互联网的市场窗口,则在更迟一些的时间才被叩响。
曾有科学机构对包括足球、篮球和冰球在内多个主流体育项目的运动员进行统计调研,结果显示,在职业球员当中,每年前三个月出生的球员占比最多,每年后三个月出生的球员占比最低,前者比后者平均高出超过10%。
这个分布并非指向天赋论——也就是前三个月出生的人要更善于体育运动——而是因为运动员的选拔机制决定了同年出生的人将在同一个年级里训练,在儿童及少年阶段,出生相对较早——哪怕只是早上半年时间——带来的发育优势使其更容易表现优异,从而获得选拔优势,这个现象,也被称作是体育圈的「抽签咒语」。
互联网企业家的代际效应,同样遵循这样的规律。
如果说「BAT」的三个创始人是恰逢自己的当打之年——通常是指大学毕业到年满三十之间——遇到了互联网落地中国的第一波浪花,那么「TMD」的三个创始人则是在经历了「BAT」的熏陶之后,带着更为娴熟丰厚的经验和超乎常人的勇气沿着修缮完备的信息公路兴建加油站和服务区。
张一鸣曾是王兴在经营饭否期间的同事,王兴硬是把这个在曾在酷讯管着四十多人的福建同乡拉到了自己的创业团队,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饭否遭遇关停的时期,张一鸣开始独立创业,历经多场败绩,才有今日头条的一鸣惊人。
在创立美团之前,王兴同样有过五次创业经历,除了校内网这个项目卖给千橡互动算是有所回报之外,其余四个尽数沉沙折戟,曾有投资人在被问及为什么要投美团时,给出的答案是「他把创业者能犯的错误几乎都犯了,所以接下来他是最不会犯错的创业者之一。」
程维在阿里打工八年,从销售岗干到产品岗,出来创业时已是厚积薄发,也是中国极为少见的被阿里和腾讯同时看好并追逐的创业者。早在负责支付宝的业务线时,程维就去拜访过王兴,希望能够把美团发展成客户,创业之后第一版滴滴上线,程维还拿去给王兴「参谋」,结果被后者直言不讳的骂「注册繁琐,垃圾」,这个插曲在程维的回忆里,被形容为「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今,肯尼亚中部使用智能手机的一个部落青年,他所拥有的通讯及信息能力,比二十五年前的罗纳德·里根总统都还要好。」奇点大学联合创始人彼得·戴曼迪斯如此形容科技的进步速度。
今日头条对于媒体形态的倾覆、美团点评对于消费路径的改造、滴滴出行对于交通效率的升级,都是彻头彻尾的二次服务创新,它们调用着百度地图和支付宝的接口,在微信的群和朋友圈里获得分享,运行在苹果、三星、小米和华为的终端设备里,如同坐落于崭新城区的商业中心,拉动人流往返留驻、昼夜不息。
另一方面,「TMD」的调良稳泛,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时间窗口趋于关闭」的说法。
这个命题的真伪或许只能由时间检验,如若通过历史经验给出判断,那么它就像埃庇米尼得斯的文字机锋那样,具有「既真又假」的性质。
其真在于,由于「TMD」吸收了过多的资本而又尚未启动IPO的进程,加上全球经济依然处于不可测量的利空时期,这让原本追求快速退出的机制变得难以行使,这也是解释创业寒冬的唯一原因——否则就要让人相信突然之间创业者失去了他们的才华和能力这个荒诞故事——风险和避险的相互调整这在二十多年以来已经轮回过多次,故而会有新生代创业者「生不逢时」的感慨。
其假在于,任何现有势力的壮大,都不足以拦截未来的想象,无论是冰河世纪还是太空陨石,它们的影响都是相较整个生命周期而言都是短暂而徒劳的,与其说是「TMD」抢占了最重要的那几条黄金跑道,毋宁说是它们树立了新的创业坐标,没有谁能够断言下一个奇迹会在何处产生。
「BAT」和「TMD」对于创业者的告诫,就是速度即生存,通过核心业务连接用户的增长是「上半场」的唯一竞争力,只有当连接规模接近顶端——达到境内网络用户总量的六成以上——才有资格进入「下半场」,到了那时,才是谈论多元化和扩张版图的时候。
甚至连前文所说的,前一代巨头和下一代巨头之间互不侵扰的「默契」也有可能打破,特斯拉的市值不过两百多亿美元,但它的存在已经让石油业的寡头们感到坐立不安,中国允许民营资本获取运营商牌照的政策开放,亦使正统的运营商惊呼引狼入室,只要市场有其流动性,任何可能都有可能。
根据全球移动通信协会的统计,移动互联网创造的总计产值达到3.1万亿美元,接近全球GDP总量的5%,它所承载的价值使命已经不止于半导体和无线电的现今遗产,而在那些曾被视作是科幻文学的狂想中。
SpaceX刚刚向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提交了一份旨在发射4425颗轨道卫星的申请计划,提供覆盖全球的无线宽带服务,惠及发达国家之外的42亿「离线用户」,你要知道的是,人类迄今为止发射的卫星总量,也不过只有4025颗。
总而言之,记住凯文·凯利说的那句话:「你们还没有真正拥有互联网。」
作者 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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